抽刀断水 发表于 2011-7-29 16:59:07

当之无愧的“江河源诗人”

当之无愧的“江河源诗人”——读白渔的“江河源”系列
一就印象而言,我知道青海有两位重要的诗人:昌耀和白渔。昌耀在中国诗歌界的名气可谓大矣,听说曾有人因为有人在席间谈起对其欠恭之语,而引起一场争斗呢。但是,不管我对他的身世怎么同情,不管人们对他是怎么称道,不管我怎样试图进入他的作品,但是因了他对诗歌形式的轻贱,而为我的本能所排拒。至于白渔,读他不多,闻名而已。今年六月中旬,参加南通诗会,与白渔相识,蒙赠由阳光出版社新近出版的《白渔的诗》,而今又在酷暑之际携至贵州山中清凉地静静地赏读,乃为能得此书而庆幸,又有相识恨晚之感。《白渔的诗》与一般的选本不同,是由资深而独特的诗评家高嵩因为对“白诗”的热爱而特地编选的。他可以说是白渔的高级“粉丝”,真正的知音,因为白渔的诗能使他“心颤”、“心疼”、“心爱”。又因为纯凭自己的喜好选诗,所以他自谓这个选本反映了“作者的优长和选者的局限”。其实,在我看来,是反映了作者的优长和选家的眼光。高嵩还说白渔的诗“敢于朴素,敢于亲近人民,敢于让大家懂”。这一点也深得我心。不过,我想把“人民”改为“读者”,因为“人民”的概念太宽泛了。诗只是面对人民中爱诗的读者。其实,高嵩是使用了接受美学的基本原理:艺术作品需要接受者(读者、观者、听者)的第二次创作才能真正实现其价值。就诗而言。高嵩指出,它需要在读者的心中完成“感情的复制”。毋庸讳言,诗歌界长期存在一种忽视、轻视甚至藐视读者的倾向——不,简直是怪癖、恶习——视晦涩为高深,以古怪为高明,装腔作势,掩饰浅陋。要不就索性消解崇高,玷污神圣,以丑为美,媚俗崇低。后者倒是好懂,可又让我等“不懂”:诗能写这些乱七糟八的东西吗?我不知道,高嵩的论述是不是暗含对上述倾向的反感甚或批判,至少这是我的一种“阅读效应”。
二还是回到白渔的诗上来吧。白渔成名于“文革”之前,这就注定了不能不受“泛政治化”的影响;在1980年代现代诗风的冲击中,他没有固守那种传统,也没有随波逐流,盲目跟风,而是自有主张,择善而从,使其作品发生了良性的变化,从而达到一个新的境界,新的高度。他本是四川人,却一直在青海工作,以此为第二故乡,这又注定了他的作品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所以高嵩将其誉为“青海社会情绪的魂魄”。白渔诗龄达数十年之久,出版过诗文集26部,数量甚丰;那么这个选本也就必然对高嵩形成了考验。好在他纯粹凭借自己的阅读体验、艺术感觉,以上述“三心”为遴选准则,克服了难度,很好地实现了初衷,完成了任务,应该感谢他让我由名而实,真正认识了诗人白渔。选集共选诗199首,分为6辑,由现实到历史,由爱的心迹到人的游踪,题材相当丰富,而我一直向往青海,尤其是江河源那一片奇妙而神圣的土地,而没有机会前往参谒,所以当我读到《长江之头》和《黄河源上》,任由诗人带我神游,快何如之!能不对这位独一无二的“江河源诗人”充满感激之情吗?不打算全面解读白渔的作品,那个艰巨的工作恐怕力不胜任,此文就谈谈他的“江河源系列”好了。综观两辑七八十首诗,多为1980年代所作。想必那时诗人正当盛年精力旺盛,所以能够踏遍这块神奇的土地吧。我们也才有幸沿着他的足迹,进入他的诗境,得到美的享受,心的启迪。白渔可谓江河源的知音。在他的笔下,江河源之美令人痴迷。江河源是雄性的,《长江意象》中的长江,不顾山、冰川、沙漠的责难,毅然东去,作前所未有的“亘古大游行”:
有曲折,但不断
越艰难,吼声越响亮而诗人《倾听》到长江对养育他的雪山呐喊:
让我走,让我去闯荡
甚至去闯祸因为他要“无所不擎的筋骨”!而黄河呢,他从河源就开始“呼唤”:“悬崖,跳下去/深峡,穿空过/时空,磨圆棱角/随我奔出门庭/到天地的广场上/迎迓……/角逐……·····”(《河源的呼唤》)使我震惊的是《野牛》:它能“令雪豹躲避,野狼瑟缩”,纵然逃不过猎人的暗算、围捕,却宁死不屈:
生有生相,死有死态
血泊里,怒视苍穹·……长江源也是坚强的。自然条件是那样恶劣,冷峻,严酷,万物莫不经受着考验,却都顽强而又尊严地生存着。请看《扎陵湖岛上的白唇鹿》:
角杈在岩石上碰出火花
宁可撞碎,也不忍受剥夺而雏鹰在“千古寒流凝冻的雪崖”上“声声长唳/冲破亘古的死寂/呼出生的顽强渴求”!乃至植物也不畏“荒野风重/按倒了,还在长//卧雪分娩——梅”(《落地梅》)!然而江河源也有明丽的风光,如让高嵩心颤的“约古宗列”,那里有“蓝得不能再蓝的天/白得不能再白的云/静得不能再静的狂野”,是“升华一切的净界”呢。那里有新生的力量,如巴桑卓玛那样,能够“以幼小擦拭迟暮/以稚嫩摇动苍霜”;有藏羚羊这样超尘脱俗的精灵:“灵境圣地上/飘一串天籁音符”;更有“花的红潮”,“花的山野”:
白云飘来,染一身锦彩
鸟儿飞来,浸两翼芬芳

江河源又是妩媚且充满柔情的,那些片面的先入之见,那种蛮荒枯寂的印象应该改变了。
三其实,我们在诗中看到的这番胜景,已经是诗人笔下人性化、人格化的江河源,即诗人白渔所创造的“第二自然”。如果诗仅仅停留于客观世界的描摹,而缺少心灵的感应,是不能打动读者的。更令人欣慰的是,诗人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进一步开掘江河源能够载负的更高更深的精神内涵。否则,白渔就担当不起“江河源诗人”的荣誉。众所周知。长江、黄河抚育了中华民族的辉煌文化,那么,江河源也就因此被赋予了一种象征的意义。白渔正是领悟了这一要义,他的江河源才得以升华,使之成为应该仰视的圣地。这在许多作品里可以找到依据。《华夏之魂——题河源碑》说明了白渔的自觉追求,他借牛头形的碑体宣示“华夏精魂的绽溢与凝聚”:
背断过多少纤绳
穿透过无数铁壁
该托起的托起来
该抛弃的就抛弃并对中华民族的未来充满希望:“犄角上将挂满鲜果、晨曦”!他如《失血的山》颂扬了可贵的奉献精神:
不惜一切挤干自己
付出得那么高兴坦然《火绒草》也是:“即使生命干枯了/也会化作一团火焰”!《最好是》和《孤苦鸟》则体现了对自由的向往:希望“照本性活着”,保有“随意的天性”;《河源的呼唤》张扬坚强的信念:“亿万年,只为一个信波”,那就是集结力量,前进!他召唤自己的子民:
都快聚拢来吧
还顾盼什么,犹豫什么!《天葬台》表现的不仅仅是藏民的习俗,那种参透生死的洒脱其实也属于整个中华民族是精神精华。来自大地,回归自然,“坦然地走完各自的旅程”,叫人想起陶渊明的《挽歌》。以上各个侧面,合而观之,构成了中华民族的胸襟,气度,胆识,和力量。借物以言志,是中国诗歌的优良传统,目前似乎已被一些新潮诗人弃之如敝履。幸而得到了白渔的珍惜,于是有了这诗的江河源,使中华民族的精神附体于其身而得以聚敛,彰显。
三思辩色彩、哲理意味,是白渔江河源诗作的一个显著特色。我以为这是因为人到中年,且又经历了“文革”,思想较前成熟,才能这样认识其吟咏对象。诗重意象,但是决不拒绝思想,需要认真对待的是传达思想的方式。白渔诗中的思想恰恰是依附于眼中之像,因而耐人寻味,给人以启迪,教益。这样的句子往往画龙点睛,成为警句,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即所谓“一篇之警策”也。例如:
是你一片寒冰,去领略一次凝固中的飞升
是你一花一草,去体味苦涩里孕育缤纷……
——《格拉丹冬》

高寒里要酿出圣洁
重压下求一点轻松
——《巨川的挣扎》
江浪,听不见遥远的呼唤
却呼唤着走向遥远
——《无人区》
静默来自激荡
坦荡跟随曲折
——《沱沱河》
没有躲避就没有信念的成熟
没有险恶就显不出美的顽强

——《扎陵湖岛上的白唇鹿》等等等等,就不再一一列举了。总之,这些警句通过对自然事物、现象的感悟,体现了诗人对人生、对世界的认识,是白渔江河源系列的精华,花中之蕊,糖中之蜜。
四就体裁而言,白渔的作品都是自由诗。但是其语言注重锤炼,决不率意而为;节奏比较鲜明,难见拖泥带水;大部分保持押韵的传统,而没有接受“妖魔化韵律”的不良影响。正如高嵩所称道的,这是些“敢于让大家懂”的作品。这样,它们就在总体风格上保持了与目下流行的“天马行空”、“无法无天”的自由诗拉开了距离,而符合我所认同的“改善自由诗”的方向。作为一个诗爱者,我不应该隐瞒阅读中发现的美玉之瑕。我觉得有的篇什稍嫌过于理念;个别作品有些杂沓(例如《这里不长树》,首尾两节似可删除);也有的作品,诗人说得太过明白,没有给读者留下思索、补充的余地(如《珠牡泉》);有的词语,尚可进一步推敲。我感觉到的这些美中之不足,坦率地提出,供诗人参考。言之无理,让其随风而逝吧。


2011.7.29贵州习水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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