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与格律

今重读杨金亭《曲到自由天地宽——序温祥<旧蕊新花集>》（《中华诗词》2011第6期第57页—61页）一文，对新诗中的格律有一些思考，斯记于此。

旧时所谓格律诗，说的是讲求平仄、对仗、押韵的诗歌，其语言风格属于文言文；今时谈到格律诗，则应该加上“‘音步对称、规律用韵’的新诗”这个范畴（即“格律体新诗”）。所谓新诗，就是以白话文为语言风格的诗歌。

杨先生认为赵朴初、丁芒、温祥等的“自由曲”是“精炼、大体整齐、押韵”的半格律体新诗，又说在《关于诗体创新》一文中论述道，自由曲具有自由体新诗的品格。文中所举曲例，散曲味道甚浓，语言风格文言色彩过重，虽有些有白话文掺杂其中，虽“不是旧体之一的那个传统散曲家庭中的一员”，笔者认为也不能因此而草率的归于新诗范畴。若是后退个几十年，杨先生的说法也许会被很多人赞同，但是我们的语言环境不会随社会的推进而后退，半白半文的时代已经不再了，再将这种文体归为新诗的范围，恐怕会影响到它的发展。

在这里，我们来看一下自由体新诗与格律体新诗的具体区别。所谓“自由体新诗”，乃是不讲平仄，不讲押韵，不讲对仗的白话新诗，自由体新诗句无定字、行无定句、句无定行，着重讲求诗歌的张力，诗歌的跳跃性，讲求深度和广度；而所谓“格律体新诗”，现已基本定型为“整齐式、参差式、复合式”三种体式，在整齐式中讲求每一句音步相同、字数整齐，在参差式中讲求对应诗节的对应诗行的音步相同、对应诗行的字数整齐（或者同一诗节的对位诗行的音步相同、字数整齐），复合式是整齐式和参差式的复合而成，三种体式都不讲求平仄，但都要求押韵，格律体新诗集诗学三美（即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于一体，“具有无限可操作性”（吕进《中国现代诗体论》）。试举几个例子作为佐证：

[size=10.5000pt]a、整齐式：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仍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死水》闻一多

闻一多的《死水》全诗都是整齐式的，每一句四个音步，每一节换一个韵。

　　ｂ、参差式：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乡愁》余光中

余光中的《乡愁》都以第一节为基准诗节，之后的每一节的对应行的音步数量相同，是为节间对称，全诗一个韵。

ｃ、复合式：

春天，李花开满枝丫

雾霾紧锁北方

李子园，我没来

我在编织一双洁白的翅膀

秋天，李花藏了暗香

雾霾填我胸膛

李子园，我来了

十六位诗人一起回到树上

我就站在枝头

自嘲，多么秋高气爽

抑或钻进树里

苦笑，回忆当年芬芳

不忍啊！不忍爬入根须

占有那，哪怕半粒之氧

　　　　　——《李子园十四行》晓曲

晓曲的这首《李子园十四行》前两节互为基准诗节，对应行音步数量相同，是为节间对称；第三节第一句和第三句、第二句和第四句分别对应对称，是为节内对称；最后一句属于整齐式；全诗一个韵。

再来看一下半格律体新诗。诗人黄淮等认为，如果将格律体新诗中的“音步对称”这一条去掉，就是自律体新诗，或者说是半格律体新诗，而中国格律体新诗创作研究会后来则称之为“韵式体新诗”。韵式体新诗没有了“音步对称”的要求，仅仅留下了“规律用韵”的规则。我们来看一些例子：

如果你是大海，我只会
是一颗鹅卵石，静静地守在你的岸边，
享受你温柔的抚慰，
也乐于欣赏你激情澎湃的狂野波澜。

如果你是青霄，我希望
是你穹盖下的一株小草，
沐浴着你的雨露阳光，
也倾听你电闪雷鸣的咆哮。

如果你是草原，我愿是
你茫茫碧野上的一匹骏马，纵情驰骋，
感受你博大胸襟的纯美无私，
任我的爱在你的怀抱里肆意奔腾。

如果你是风，我就是一片云，宁愿心碎
也要随你浪迹天涯，无怨无悔。

　　　　　——《如果》樱娘

樱娘的《如果》每一节换一个韵，但是音步不对称。

不管是半格律体新诗还是格律体新诗，都是新诗，而不是旧体诗；不管是打破了“固有曲牌的限制，和曲律过严的束缚”的自由曲还是严格按照曲律填写的曲子，只要其语言环境不是白话文，都只能被看做是旧体诗，而不是新诗，就像在近体诗中去除了平仄要素、对仗要素之后形成的古风仍然属于旧体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