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宁君——在梦想的引导下执着前行>
作者:蒋登科
我曾经很长时间在高校的研究机构工作,搞科研,带学生,参与管理,头绪很多,也感觉很累。几年前,我转到了学术期刊的编辑队伍,过去的有些工作继续在做着,但也增加了一些新的内容。我对编辑工作很喜欢,整天与稿子打交道,学到不少新的东西,多了一些从事科研工作的时间,也交了不少新朋友。我和江苏科技大学的喻世华先生是同行,而且都从事文学方面的研究工作,我们多次在编辑方面的会议上相遇,于是就熟悉了。他是重庆人,我们不但成了朋友,并且还因为他而结识了一些新朋友。在我的心目中,朋友一直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没有朋友的日子如同没有阳光的天气。
前段时间,喻世华先生从江苏来电话,说他的一个中学同学现在在成都工作,是个诗人,坚持创作已经二十多年了,最近要出版一部诗集,希望我能够为他写个序言。喻先生没有托我做过什么事情,所以我就答应了。过了不久,我就收到谭宁君先生通过电子邮件发来的诗集文稿。
说实话,虽然谭宁君出生在重庆的开县而且长期在那里生活和工作,但我过去确实不知道他,也没有读过他的诗。而且直到现在,除了这部《土地与梦想之间》的书稿,我也对他没有任何了解。从书稿中读到他的一些关于文学创作的文字和别人的评价,我才知道他最初主要是写小说、散文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才开始诗歌创作。他发表诗歌作品的时候可能已经离开了重庆,在重庆的报刊上自然不容易见到他的名字,也不可能在重庆的诗歌活动中和他碰面、交流。
写诗二十多年才出版第一本诗集,在数量上实在不算太多。作者将诗集分为 “在土地与梦想之间”、“轻拨山水之弦”、“城市的鸽子”、“芳心独许的绿洲”和“纷飞的思绪”五个部分,可以看出诗集所包含的内容是比较丰富的,涉及到人生的诸多方面,既有亲情友情、行旅游踪、都市感悟,也有点滴的人生思绪。考察一个诗人的创作成绩,作品数量当然是一个重要的指标——在当下这种比较浮躁的文化语境之下,如果一个人一生就写那么几首诗,即使再好,恐怕也会被湮没在大量的泥沙瓦砾之中,但是,就诗歌创作而言,人生感悟、艺术发现和表达的独特性应该更为重要——即使作品再多,如果没有自己的特色,不能给读者带来独特的体验和新鲜的感受,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多的作品也会被湮没,在大的名声也可能很快被人忘记。平常读诗的机会比较多,我不敢说谭宁君的创作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水平,但我们至少可以说,他对诗歌创作是严肃的,遵守诗歌的基本艺术规则,坚持比较纯粹的艺术追求,也许只有到了非写不可的时候才会提笔。这可能是他虽然一直坚持创作但作品却不多的主要原因。我赞赏这种创作态度,甚至可以由此揣测:他不是为了写诗而写诗,而是因为梦想的诱惑才坚持,因此,在创作中就必须尊重自己的体验,写出自己的真实水准。
对乡村生活的怀念、对都市文明的忧患是谭宁君诗歌的重要主题,他对土地、农村、农事、农人都有很深的感情,这可能和他的乡村经历有关。在《匍匐在五月的田野》中,诗人写道:“当我匍匐在五月的田野/紧贴潮湿温暖的土地/饮一口土气饮一口阳光/陶醉的感觉颤栗着每一根神经/我 便是一束躺倒的麦秸了”,这种心灵投入和自我幻化的感觉,是诗人与土地的身心交融。在这样的氛围中,诗人获得了一种心灵与精神的净化和升华。与此相对应,虽然长时间生活在都市,但他对都市生活却有着别样的体验,充满着疑虑甚至迷茫和忧患,《南窗蝙蝠》有这样的一节:“谁家一声犬吠/催眠一地星辉/他们中的一只轻轻落在窗前,说/不要驱赶我们好吗/你的秘密我们会守口如瓶”,诗人借蝙蝠之口写出了都市带给诗人的感受。城市有丰富的内涵,有太多的“秘密”,但是它却连一群弱小小的蝙蝠都无法容忍;《城市之夜》写道:“此刻是凌晨四点三十九分/在城市中心广场/在广场中心花园/在花园中心高高的/电灯柱下/有一个少年 深情地/与一只蚂蚁久久对视”,诗人以细节刻画的方式写出了少年在深夜对一只蚂蚁的关注,暗示人们和自然的关系已经相当陌生,和自然的感情已经非常淡漠,同时也表达了少年的孤独和茫然;《今夜此时》直接抒写了诗人的“痛苦”和“渴望”:“今夜此时 我拖着细长身影/一寸寸 丈量长街扫尽落叶/步履无声 却有无形的迹痕/一种展翅却不能腾飞的痛苦/在左边的无名脚趾轻轻跳动”,“今夜此时 我渴望一声清脆/轻轻地划破 我厚实的血管/痛快的喷射存储心底的鲜红/且裁一方至高无上的 天幕/高高扬起 逐浪江河的风帆/让心之屐痕印满萌青的两岸”,诗人在心灵上和都市生活的冲突是明显的,他渴望自由,渴望和大自然交流,渴望高高的天空……
这些感受虽然不能说都是独特的——现代人几乎都要面临现代文明和传统文化的冲突,几乎所有诗人都表达过文明进程中的困惑和迷茫,但是,谭宁君的特点是善于抓住细节,在细节上铺展,将看似宏大的主题通过细节表达出来,这就使他的作品显得既不像有些流行的作品那样琐屑,也不像过去的有些作品那样充满空洞与说教意味。谭宁君已年过半百,艺术表现的手段有时和诗人的心理年龄有一定关系,像他这种年龄段的诗人在感受方式和表达方式上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和当下流行的方式有所不同。
具体地说,谭宁君的诗在语言方式和艺术表达上更接近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作品,比如追求语言的典雅,一般不使用俗语俗字;在情感提炼上,比较注意个人体验和时代风貌的协调,不把自己的感受极端化或者只认同自己的体验是唯一正确的;在艺术境界上,追求艺术的崇高性,具有精神上的向上向善的特点,和传统的人文精神具有比较深刻的血肉关联,他甚至借用了一些民歌的表达方式写诗,《川西弯弯月》就是这样:“西岭的雪山画蛾眉,/弯弯的媚眼柔情飞,/五百里田野亮汪汪,/五百里蛙鼓催郎归,/幺妹子临窗绣嫁衣,/情歌悠悠爱悠悠啊,/竹林盘摇碎了月光的泪,/短线线的泪珠珠儿啥/湿透了幺妹子的衣袂”,这些比喻、旋律、情怀都有着民歌的味道;在诗的形式上,尽量建构具有外在旋律的音乐美,以便保持诗歌独特的音乐性特征……这些追求都是没有问题的,是符合诗的艺术特征的,但是,毫无疑问,这些特点已经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诗歌风尚,换句话说,这些追求和当下的诗歌发展存在一些时间上的错位,这就使谭宁君的诗不可能成为诗坛的热点话题,不可能成为人人皆知的作品。它们很容易被湮没在大量的探索性作品中。然而,我们必须承认,谭宁君的诗是诗,而且是具有特点的诗。对于一个长期坚持的诗人来说,能够做到这一点,应该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这个夏天以来的重庆很炎热,尤其是立秋之后,连晴高温,是有气象记录以来最热的一段时间。重庆再次表现出“火炉”的威猛,即使呆在家里,如果不是随时开着空调,也会汗流如雨,感觉闷热、烦躁。这样的环境和心态是不适宜读诗的。但是,我无意中读到了谭宁君的诗,却感受到了一种亲切,一份清凉,这可以说是我在接受酷暑考验的过程中的重要收获。这种共鸣也许是我们对艺术、人生、世界有着相似的看法吧。
对于诗人,梦想是不可或缺的。很多诗人都是因为追寻梦想而坚持创作的,谭宁君就是其中之一。梦想和年龄没有必然的关系,虽然不同年龄的梦想可能有所不同。从他的诗中,我体会到谭宁君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希望他继续抓住梦想,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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