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冬月初一，余因送舅父仙游，刚从川边古蔺归来。检索手机，方见杜元谨兄，于昨日下午四时，以“赠口腔科医师”为题，发来五律一首： 唰唰飞轮转，沙沙磨牙声。操钻技自如，定计巧在心。 驱除日痛苦，授君久嚼馨。长年囫吞枣，新齿履责精。 诗题后有签名，末尾有：敬请雅正。看来他老兄是很认真的。因我手机未随身带，他久未得覆，当日晚间十点，又发来了修改稿： 人老齿无能，咀牙昼夜疼。操钻技自如，施计巧成型。 驱除日苦痛，授君久嚼行。长年囫吞枣，新齿履责灵。 体式如前，后有“改后求正”四字。除首联完全作了更换，颔联、颈联、尾联也有小动。修改力度相当大，可以明确感觉得到，初稿是以其亲身经历，在诗情涌动下，一气呵成的。描写也很形象、细腻，记实性强，是一首很有文采的感谢诗。当然平仄、韵律尚有许多明显失误之处。比如第二句“沙沙磨牙声”就是较罕见的特殊句法“五连平”，虽然在律诗中不合用。但有种特殊韵味。比如说在填“寿楼春”这个词牌时，起句就要求五连平的句式，以营造一种凄清低回的特别气氛。其它失律、失粘的地方，也有一些。显然以杜兄的水平，稍一回味便能觉察，故均已及时作了修正。虽然二、三联间的承接仍失粘，想必他多读两遍也能发现。但不论效果如何，杜兄严谨的治学精神就值得肯定。作为一个口腔医师，以我的职业身份，读到这诗，自然是十分感动。当即回信说：口腔医生能够得到兄台如此赞誉，幸何如之！弟仅代表口腔界诸同仁，深致谢意、并问好！谁知仅二十分钟后，又接杜兄“再改求正”稿： 人老齿无能，咀牙昼夜疼。操钻技自如，施计巧成型。 齿固延吾寿，牙坚斩蟹横。 长年囫吞枣，新齿履责灵。 果然不出所料，杜兄又已自我觉察，重写了第三联。至此，这一首五律已完全合格。我当即回信：改稿愈佳，兄一丝不苟的精神，弟佩服。随即也得他回信：谢谢赏识！拙作意境差、诗味乏、太重写实，请谅此应酬之作。开初我曾略有怀疑，是否在我东跑西跑的时候，杜兄曾到我门诊来看过牙病，但从他初稿写的情形看，肯定并非来过中山。一定是在就近某个医院或诊所治了牙，有些感慨，或练笔、或酬谢，作了这诗。接到杜兄此信，听他这样说法，我才意识到，或许他真是要将此诗,书以送人的。尤其是我们这个行业，一向讲究个人的医技实力。稍具资历的医师，大多接受过题咏感谢。记得当年我市文史专家、紫薇诗苑耆宿，罗成基先生健在时，因牙病与余相识、相知，而成忘年之交。有次诊后兴来，一气吟成四绝相赠，并亲嘱我市著名书家黄宗壤先生，书成中堂巨制送来。诗书双璧、相映成趣，生辉诊楼、珍如镇院之宝。当时影响深远，一度在业界传为佳话。以致名家题咏、更为同道青睐，不可不慎重。只得又重将全诗认真读了一遍。作了修改意见：“咀牙一词，需要改成龋齿或民间俗称的虫牙，用“龋”则科学一些”。同时谈了些我的看法：“认为其余均无大碍，感觉第一稿的首联还形象一些。只是第一句描述的，是我们老一代牙医的装备状况，现代牙医的新式设备，早已看不到飞轮旋转了。再者现代看牙医的儿童、青少年和中年人，远比老年人还多”。提出了这些客观情况，建议他再作调整。庚即杜兄说：对口腔器械不熟，连名称都不知。请我代拟首联。当时我正好有病人，便建议暂搁一下，等到下午再谈。最终只在首句，给他动了三个字，改为“莫道齿无病”以免伤其原意。谁知，杜兄便将这改定的诗稿，将诗题变更为“赠自贡中山口腔科医院”后，重新寄给了我。杜兄这一着实在高明，立刻把我从旁观、欣赏、评议者的超然位置拉到了诗现场。不接招未免对人不礼貌，便坦诚告诉杜兄，因正在为办理舅父后事的奔波之中，容过几天情绪好转后再答诗致谢。当即得到兄之理解，以“节哀顺变”慰勉。本以为这事至此告一段落，待有暇时在偿此诗债，以全诗友交谊。谁知次日午后忽接杜兄一下转发来廖志新兄“感治牙”、“牙医”、“牙恙”，七言三律： 门不关风语半全，鹅鸡犬兔奈何鲜。消残硬钻驱群蠹，补阙良工起逸仙。 食好廉颇骑马背，齿强樊哙啃猪肩。春风又鼓如坑颊，笑口重开朗朗天。------感治牙 良工操钻数闻声，复筑雄关巧布兵。补宇女娲成故事，封疆大吏待先生。 山鸡竹笋无穷味，烟渚兰亭有限名。莽莽医林烧杏色，悬壶济世有君行。 ------牙医 蛀虫可戏老英雄，酸雨轻霾损柏松。应恶牛筋来洞口，犹欣豆腐滑咽中。 深更月色难稍梦，闲院花光不悦容。问访名医何处去，桥头幸愈叩先锋。 ------牙恙 当日晚间，回到自贡。读诗后，回答杜兄：想不到廖兄诗兴大发，一气三律，均可圈可点，诚大手笔呵！容弟忙过这一阵，再来慢慢还兄等诗债，一并问好！杜兄当即回复：已转廖兄。并解释了一下原因：“以诗作请教廖兄，兄以为太写实，故连发三律，足以为吾等示范，确是大手笔也！想来也为牙科增色不少”。可惜这则消息，我到次日上午才读到，深有同感。始回应：“诚如杜兄所言，廖兄近年已到创作的高峰期，且其格律音韵都很老到，的确值得学习。特别是韵，他选用很严格，而兄用韵则较宽，邻韵通借略多”。更补充说：其实我年青时用得更宽，几乎用的是词韵。也是进入学会后，受朱会长熏陶，才如杜甫所说：老来渐于诗律细的。但终归因时间少，所以近年开始学习格律体新诗。上月去黄岭作了个“试论中国格律诗在当代的发展方向”讲座，下次见面我给你代一份来，那基本上就是我的诗观。 不期这段对话也被杜兄转发给了廖兄，或许因廖不了解我现在的情况，见我在诗友的交流中，不拿点诗文出来，仅只一味泛泛而谈，有了点误解。庚即杜转来廖兄：“答诗师”一律： 阶覆青苔陋室炊，闲来乱赋岂诗词。趣味怎及黄宗壤，意见何追张国医。 历历短墙爬壁虎，幽幽半院种秋葵。惟余短信东坡羡，鸿雁传书到底迟。 我惊异其反应之快，那么短的时间内，别说写诗，叫我在手机上写这么多字，都写不出来呵！当时已过上午十一时，正是门诊各科抓紧将已上手的工作收尾，我也正准备外出办事，无心应答。同时对其中“国医”一词，甚觉剌眼。盖因平生游走江湖，行医民间，从未进入过体制，何能以国医当之。然念及出道本属中医世家，自身也系口腔中西医结合小组成员，花甲之年又曾获相关单位中华名医勋章之赐。何况民间更有称中医为国医的习惯，就算其成心讥讽，我也不便认真回应。便匆匆写道：“廖兄捷才，弟无情绪时，从不敢落笔。故一直诗债多多。诚所谓债多不愁也。问好！有事、先告罪。”待到天黑返家，忙完一天琐事，坐进书房检视短信时才发现，从上午十一时至下午四时前，不到五个小时，杜兄转发来廖兄以：答诗师、再答……、恭致……为题的七律三首。特别是第一首，除上面的初稿外，又有：志新改答诗师；和最终的定稿。而且他这些诗大多针对和引用有我回信中的议论，足见全部是新作。大家都知道，写诗不同于作文，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他该有多大的工作量？如果平时没有各方面知识的深厚积累，仓促间是很难完成的。现仍依杜兄转发的原序，不加任何变动排列于下，以供大家欣赏： 旱鸭无端水上游，风平聊可返沙洲。酱油时打夸新派，芦管狂吹激乱流。 点墨胸无何付纸，长途足下总重丘。师真高士谁真我？聒噪篁林一个鸠。-----志新再答诗师 阶覆青苔陋室炊，闲来乱赋岂诗词。恢谐怎及黄宗壤，慷慨何追张国医。 历历短墙爬壁虎，幽幽半院种秋葵。惟余短信东坡羡，鸿雁传书到底迟。----廖志新改答诗师 君是先锋吾断后，鹤声稍住听鸠啼。诗词壶满声初静，影像竿长日未西。 近览欧洲留爪印，但从情绪酿醅醍。师能教诲时时幸，犬尾随貂梦可知。-----恭致张先锋师 阶覆青苔陋室炊，忙来乱拨总枯枝。恢谐火逊黄宗壤，慷慨情遥杜牧之。 历历短墙迷壁虎，幽幽半院老秋葵。惟余短信东坡羡，鸿雁传书到底迟。----廖志新再改答诗师 读完这一组诗后，我才发现廖兄真的整个身心都溶入了诗内。如果最初还可能抱有一点诗友间的戏耍心态，到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创作中后，便也就完全抛开了。从其：再改答诗师一稿中，我们便可看到，除了起句和尾联未动外，将先前简单直白的自谦式否定，换成了“忙来乱拨总枯枝”承接起句的“陋室炊”自然而然天衣无缝。有自谦之意、无否定之嫌。前者太伪、使人感到言不由衷。现在这句，才合符诗人个性。试想那一个写诗的人又不认真？至于写得好与不好，只在各人水平高低。而真的认为自己写的不是诗词，谁又会写，更何况示人？其实如细细咀嚼，这句语义双关，看似自谦，其实也暗含自负。“枯枝”正是作炊的最好燃料，可用之材也！这才是真正的廖志新。同时也为下面的“恢谐火、慷慨情埋下了伏笔。而经再次改动的“恢谐火逊黄宗壤，慷慨情遥杜牧之”一联。不但对仗工稳，也很合两者的诗风，当然更消除了我心中那一点芥蒂。但最妙的改动，我认为是颈联的“迷”和“老”字，这诗本来就是诗人的自况，简单几笔便将其生存境况刻画得了无遗漏。这一联动了这两个字后，便从简单的实境描写中，让人可隐约触及到了诗人的内心，全诗也因之而灵动起来了。 经过两次的修改后，可以明显看出，这首诗在他这两组急就章中，算艺术性最高的一首。不但形象自然、用典妥帖，意境幽远。更能让人走进作者心境，看到一个安贫守道，老有所乐、闲散优雅的诗人形象。我连夜回了一封短信，谈到：我虽然也对诗发表过一些议论，但我说的都是“门外诗谈”。何敢以诗师居之？望兄别赶鸭子上架了。若不回答几句，看来兄似不愿罢休，只得先以七绝一首，暂时回赠廖兄： 江阳才子赋新词，犹胜当年七步诗。倚马千言真学士，草医安敢妄称师。 至此总算让这段诗话，暂告一个段落。三日后，成：答元瑾兄“赠自贡中山口腔科医院” 口腔虽小道，门户系全身。去蠹存根本，清残护干臣。 医家诚重德，齿技首当仁。前辈种牙呓，今朝梦已真。 但对廖兄的应答诗，却令我犯难。本来酬答诗并不难写。所谓借人酒杯，浇自己块垒。但我自己作为口腔医师，却不好胡乱下笔。而且廖兄一气六律，我也不好随意的来一个七言八句，当真去偿债。因没有好的切入点，便一直拖了下来。昨日因接中华论坛寄来的“海外闲吟”诗集，其中有辘轳体专章，是以心中大喜。即借取廖兄第一首诗之首句：“ 门不关风语半全”为题，成辘轳体七律一组。以结今年诗债，岂不快哉！只是仓促成章，难免多有谬误，尚祈廖兄、杜兄及各位方家教正： 门不关风语半全（辘轳体） 门不关风语半全，何当齿落食难咽。天材地宝寻常味，海贝山珍不觉鲜。 生理失调心气弱，养营难继肾精蔫。人身盼似逢春木，再发新芽依旧妍。
切牙意外首当先，门不关风语半全。西子魂消开口怯，潘安魄散自信脧。 医林难继回天术，牙技犹留补阙篇。清创疗残根本固，烤瓷义齿助君痊。
魑魅伤人不觉间，窝沟点隙菌斑缠。窗常纳月影圆缺，门不关风语半全。 龋病横行成祸患，蠹虫挖尽始安然。金钢裂钻清残腐，扫穴犁庭仔细填。
龅牙畸齿地包天，腭裂兔唇流口涎。发育异常犹欲治，遗传缺陷实堪怜。 脸遭白眼知多少，门不关风语半全。造化因何皆命定，非缘权势与金钱。
妙手回春结善缘，非魔非幻更非仙。较真失势真情丧，作假随流假道传。 除病消灾拚底气，添花锦上靠财权。几多体制弃遗子，门不关风语半全。 香生 2013-12-24凌晨、于盐都填漏补阙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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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25 23:27: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