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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谷羽《从一首儿歌谈译诗的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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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17 20:24: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谷羽是当今中国著名俄诗翻译家。他以已经大体形成的新诗格律翻译俄国格律诗,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此文发表在很有影响的《中华读书报》。他所概括的译诗的三个层次,应该是诗歌翻译从低到高的三项要求。事实上,只要翻译家愿意这样做,也懂得这样做的方法,就能够像他翻译《象媳妇读书》那样取得成功。​
  由此,我不由想到中国格律体新诗的创作。我们不妨套用一下他的译诗三层次:​
  首先是语义层,要求忠实、准确地传达诗人心中的诗意;
  然后是格律层,尽力把握新诗目前已经基本形成的的节奏与音韵,把诗写得“象诗”,即使其具备诗的音乐性特质;
  而写诗的最高境界是以前述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结合取得强烈的的艺术感染力,从而赢得读者的喜爱。​
  问题在于,目前新诗的极端自由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已经发展到积重难返的程度,即便到达了第一个层次的要求,大多数诗人就到此止步,既不愿意新诗格律就是的意义、也不懂得新诗格律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这样第三个层次就离他们更加遥远了。​
  幸而目前中国诗坛已经不是自由诗的一统天下。如许多明眼人所见,在格律诗范畴出现了两种趋势:诗词在复兴与现代格律诗(今称格律体新诗)的再起。诗词复兴如今已成气候,而格律体新诗也在逐步发展。我们这些热爱格律体新诗并决心为其进一步得到更加广泛的认同,有必要在谷羽所说的三个层次上一齐努力:​
  诗意的发现求新求真;对格律的把握力求熟练;在此基础上创造更多的精品力作。只有这样才能雄辩地回答对如下新诗格律必要性与可能性的怀疑,最终实现确立中国格律体新诗的伟大理想。​
  谷羽原文如下:
  前不久读飞白先生的文章《逼近原作的形式》,知道了大诗人歌德的译诗主张,概括起来就是“逼近原作的形式”,“因为这样才对得起各种语言,对得起原作的节奏、音律和词语的修辞风格。这种翻译将允许我们重新欣赏诗作,连同其独具的艺术特色,并使其真正为我们所吸收。”
  这段话在我头脑里久久盘旋,让我深思,给我启迪。我想起了自己翻译的一首俄罗斯儿歌。
  俄罗斯诗人科尔涅伊·楚科夫斯基(1882-1969)擅长写儿童诗,他有一首儿歌,只有八行,原作引用如下:
  СЛОНИХАЧИТАЕТ
  Услона была жена    7a
  Матрёна Ивановна.    7a
  И задумала она         7a
  Книжку почитать.      5b
  Но читала, бормотала,  8a
  Лопотала, лопотала:    8a
  "Таталата, маталата", 8a
  Ничего не разобрать!   7b
  每行音节数为7775 8887,韵式为aaab aaab。
  翻译诗歌要兼顾内容与形式,第一个步骤可以暂不考虑节奏与音韵,只求忠实、准确地译出原意,这样就形成了第一稿:
  母象阅读
  大象有个妻子
  马特廖娜·伊万诺夫娜。
  一天她忽然想
  念一本书。
  可是念啊念,嘟嘟哝哝,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嗒嗒啦嗒,吗嗒啦嗒”,
  什么都听不明白!
  词句意思准确,但诗行长短不一,最长的九个字,最短的只有四个字,不像一首儿歌。在这个基础上调整词句,译出节奏和韵脚,经过推敲修改,出现了第二稿:
  母象读书
  一头雄象娶了个妻子    2232x
  马特廖娜·伊万诺夫娜。  2223a
  母象忽然冒出个念头,   2232x
  想要读一本童话。     232 a
  读啊念啊,嘟嘟囔囔,   2222x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2222a
  “嗒嗒啦嗒,吗嗒啦嗒”, 2222x
  听不明白她读的是啥!   2232a
  全诗除了第四行,基本保持了每行八个或九个字,形成四顿;偶行押韵,词句大致工整,已经具备了诗歌的基本特征。
  但是考虑到原作是儿歌,简洁、流畅、朗朗上口是其特点,尤其是诗人采用了元音重复的艺术手法,全诗57个音节,元音a重复出现了30次,从而形成了诙谐幽默的格调,特别适于孩子们朗读与背诵。译诗第二稿虽然兼顾了节奏和音韵,但与原作的艺术风格仍有很大距离,必须再加锤炼,精益求精,才能逼近原作的形式。为此不得不改变原作的某些词语,以局部牺牲换取整体的和谐。再接再厉,反复思考琢磨,终于形成了第三稿:
  象媳妇读书
  大象娶了个媳妇,  232a
  名字叫玛特廖奴。  322a
  象媳妇胡思乱想,  322x
  要弄本小书读读。  322a
  她嘟嘟囔囔读书,  322a
  声音含糊不清楚:  223a
  嘟噜嘟,嘟噜嘟,   33a
  她读得糊里糊涂!  322a
  这里的修改变化有几点:一是把“母象”改成了“象媳妇”,二是把人名“马特廖娜·伊万诺夫娜”压缩成“玛特廖奴”,三是把每行的字数限制在七字三顿,更像儿歌的节奏。更重要的是再现了原作元音重复的艺术手法,只不过把元音a译成了韵母u。第二稿用字67个,第三稿减少到55个,带韵母u的字出现23次,读起来流畅上口,很像一首儿歌了。
  由此可见,诗歌翻译存在三个层次。首先是语义层,要求忠实、准确地传达原意;然后是音韵层,尽力把握与再现原作的节奏与音韵,以诗译诗,译得像诗;而译诗的最高境界是逼近原作形式,传达其风格和特殊的修辞手段,取得近似的艺术感染力和阅读效果。然而要达到这一步,有时不得不采用某些变通手法,给原作造成一些损失。比如这首儿歌,当我把它读给一位老翻译家听的时候,他说:“不错,可惜玛特廖奴不是俄罗斯人的名字!”的确,“玛特廖奴”这个名字不是俄罗斯名字,可是不这样改,就难以传达原作的元音重复,难以做到诗句简洁流畅,保持原来的名字,译出的儿歌就不像儿歌了。为了整首诗的艺术效果,不得不委屈这位儿歌里的女主人公了。
  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失亦必有所得,诗歌翻译难以做到字字对应,而是注重艺术效果相当。为此,诗歌译者往往处于语义与节奏音韵的矛盾之中,常常陷于两难抉择的尴尬境地,其中有苦,苦涩很多,其中有乐,碰巧了才偶有所得。 (1900字)

——原文见于《中华读书报》(2015年4月15日19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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