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挂云帆旧地重游 于 2010-2-21 23:04 编辑
我的诗歌创作曾经一度在瓶颈中挣扎，这是我学诗以来第一个大危机：格律体新诗。我中学时代迷了好几年的古诗词，上大学后才开始新诗创作，花几个月写了一些自鸣得意的作品。人一自鸣得意，就渴望别人共鸣。于是逛到一家小小论坛“格律体新诗网”，就把诗作都贴了上去。不出意料的，得到几个人的好评。还有一首发表到纸刊上。现在回头想想，那个论坛上所谓合乎新诗格律的作品，平心而论，实在是无甚可观。只有诗人同时客串着读者，为别人喝彩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喝彩。当时却觉得自己真写下了不朽杰作一样。
我初学新诗，没有什么派系观念和理论支持，只觉得古诗词中的一些格律方法是可以借鉴的。后来又在这论坛上看了不少诗歌论文。他们试图给白话诗歌发明出一种格律来，做白话诗的沈约。这个想法让我激动不已，仿佛看到一方尚未开拓的世界，而我是其中的探路者之一。
然而我忽然不会写诗了。
以前的诗句从我脑子里出来都是飘飘忽忽的，没有次序没有规律，像一大团云气。对于节奏的把握我完全是不自觉的，听凭笔势。现在我每做一诗，都想着格律，想着把诗句安到一个自己创造的框架里，把它弄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的，像流水线车工件。于是我不会写诗了。写出来一堆怪模怪样的东西，不是诗，不是散文。这之后我有一段干涸期，没有思路，有思路也被整得兴味全无。一切都不是那么个味，不对头。
我干脆改行写散文了。
写散文，才发现散文绝不是低于诗歌的次产品。散文不是随笔，不是随随便随便就说一通话就出来的东西。好的散文，也是诗。从庄子、司马迁到韩柳欧苏，到袁宏道、张岱（尤其是张岱）、姚鼐，他们都是内在的诗人，他们的作品都有诗歌的核心。古代散文几乎全是千字以下的，散文毫不散散漫漫的。很多人逐字逐句雕琢，改到文章不可易一字，读起来音律和谐，节奏优美。有些人凭一股“气”畅畅快快写下去，不加斧凿，“气盛言宜”，一样有极强的音乐美。《醉翁亭记》、《赤壁赋》是典型。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现代散文家中沈从文和汪曾祺的语言是最有音乐感的，这两位是我的恩师。世上还有这些那么美的文章，这是我之所以想写下去的原因之一。
诗歌的核心是，节奏。
节奏是宇宙万物的灵魂。风振云飞，水响树鸣，这是大自然的节奏。诗歌乐曲，这是人的节奏。画有线条色彩为节奏，建筑有高下起伏为节奏，雕塑的明暗造型也是节奏。没有节奏，节奏单一，或者节奏混乱不清，这就是日常生活。艺术高于生活，美于生活，是因为有节奏这双翅膀。
闻一多说庄子的文章：“语言对他似乎不是工具，而是一种目的。”所有诗人都是以语言美为目的而创作的。优秀的散文家也一样。用语言做工具，诸如“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标枪匕首”、宣扬一种理论或主义的，都不是本着诗的意义而作的。诗人想方设法让他的语言很美，散文家想方设法让他的语言很美，都是不择手段、没有局限的。古代的诗人，因为有现成的格律(南朝沈约之后人们懂得自觉地运用格律)，有的诗人可以信马由缰地写作，即兴赋诗之类。他们把格律熟稔于心。而现代的白话诗人们则没有，必须步步为营，一再推敲。现代诗是没有即兴的。散文家之用心者，也是如此，即自成一番格律，自己哼出一个节奏来。但这方面明显散文家占尽便宜，所以很多散文比诗更像诗。按那个论坛里的一套理论，常常评说某一首诗歌不是诗歌，只能是散文。这个“只能”很不对。散文并不是诗歌失败后的归宿，而是同样高深的一个领域，和诗歌并肩立于艺术世界中。诗歌和散文的界线是模糊的，很大部分是重合在一起的。没有整齐音步的，如词，可以是诗。那没有押韵的，但有整齐音步的，如赋，是不是诗呢？再或者不整齐也不押韵的，却可以使人获得诵读的快感和背诵的欲望的文字，是不是诗呢？有诗的本质但没有诗歌外衣的，是诗吗？有诗歌格律却无诗歌核心的，是诗吗，是散文吗？这些界限的划分自有理论家们操心，不是我的事情。然而我觉得，一个人有诗人的灵魂，他的一切作品就都是诗。这是一句毫无理论根据的话，但我迷信着它。
白话文诞生不到一百年，会不会产生一个类似古文所有的格律，是谁也不敢说的事。但一些没有格律却分明很美的作品，谁也不应该否定它。承不承认它是诗无所谓，但诗人决不能放过。散文家应该懂诗，诗人更应该懂散文，尤其是白话诗人。语言都是一家，因为少了束缚，散文家运用的往往比诗人更游刃有余些，这是明摆着的事。诗歌是带着镣铐跳舞。散文也是跳舞，听着心中的音乐而舞。镣铐由自己的感觉来创造。很多散文不是诗，但比写成诗更美。或者让人感觉到：这就是诗！
——这也是一个毫无理论根据的“感觉”，但我迷信着它。
我觉得诗的形象是一个行止雍容、进退有度的君子。他有古老高贵的血统，仙气飘飘，活在完美的规则世界里。散文，则是一个落落拓拓、不衫不履的浪子，游荡于文学的天涯海角，不羁的外表下有一个执着的灵魂。这两者的意义都指向于美，但或许后者与我的性格、与我对美的理解，更相近些。 2010.2.21 我是挂云帆。
原来的号掉了，这个是临时马甲。
这是一帖准备好被删的文章。
离开半年多，我并没有搁笔。准确而不谦虚地说，我进步很多。
近来写的文章和诗歌（极少）都在空间放着，qq是永远的495276280 欢迎新老朋友来看看。
感谢关注挂云帆的朋友们。放心好了，我永远不会搁笔的。
哪怕就当是一种不可戒除的癖好，一场不计回报的单恋，一个自以为是的信仰，
我也会一直写下去的。没人看，无所谓。万世名，酒一杯。
世界大着呢。
挂云帆还是挂云帆。 | 
发表于 2011-2-13 20:1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