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三十年·车轮滚圆美丽梦想
文/谭宁君
衣食住行这些生活的基本需求，最能反映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前些年，有感于改革开放给我们普通百姓带来的实惠，让我们的生活质量大大提高，生活方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曾写过《冬瓜与肉》《书房的咏叹》等短文表达咱们老百姓的感慨。在这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日子里，我再写写自己与汽车的故事。 十岁之前，我就没有坐过任何机动车。在我们那小县城里，汽车很少，偶尔有汽车经过，我们一群小孩就会追到追到的叫喊：“老太老太尖尖脚，汽车来了跑不脱”，对汽车这种不吃食物只喝汽油、力大无穷乘奔御风的庞然大物充满敬畏。我的父亲在离县城几十公里外属于大巴山余脉的小山村教书，每周六下午放学后回家、周日下午返校，无论寒暑，都是披星戴月、跋山涉水步行，我曾经随父亲在乡下住了好些年，每当随父亲在崎岖山路上累得腿肚子打抖时，便常把它与《封神演义》里那吒三太子足下的风火轮和《水浒传》里神行太保戴宗脚下的神行甲码联系在一起，以童心想象勾画着它的神奇，渴望着有一天也能坐一坐，甚至驾驭它。
第一次差点坐到汽车是在十一岁那年。春节期间，一位在氮肥厂开卡车的邻居要去30多公里外的温泉镇，也许是过年高兴，他招呼左邻右舍的孩子们上车跟他去玩，十多个孩子呼啦啦往上爬，可是临开车，他却虎着脸将包括我在内的三个家庭贫穷的孩子赶了下来。坐汽车是我期盼已久的事，而坐骑车去温泉镇更是一件快意事，因为温泉镇是我故乡一个风景独特秀丽的小镇，不仅有温泉，而且环镇皆喀斯特地貌的巍巍群山，还有以仙女洞为代表的溶洞群。可是兴高采烈地爬上车，却被呵斥得狼狈的梭下来，失望和羞辱，让我脸红筋涨、泪花闪闪，但我强忍着就是不让眼泪掉下。当时，这件事极大的伤害了我的童心，多年以后，我都对那位司机邻居侧目以对，直到我长大成人才渐次淡去了当年的愤恨，至今忆及，莞尔一笑。
第一次真正坐到汽车是在十二岁那年的春节。我妈妈决定带我们三个孩子回外婆家过年。外婆家虽说在紧邻的万县走马乡，其实相隔不到两百公里，但是中间必须翻越几座高山，当年要回去一趟可是难上难，母亲已经七八年没有见到她的母亲、我的外婆了。母亲求得一位在土产公司做经理的远房亲戚帮忙，给找到了便车，只是我们四人必须分乘两辆车。于是，我和姐姐坐一辆拉空油桶的车，母亲带着妹妹坐一辆拉烟叶的车。终于可以坐到汽车了，我满怀期待和喜悦，却不知其实这是一次终生难忘的痛苦经历！我们搭乘的车，驾驶室里已经有了别人，我和姐姐便爬上后车厢，车厢里装了一批空油桶，仅仅在靠近车后挡板处有刚好可以站下两三个人的空位置。刚上车，第一次“站”车的兴奋与很快可以见到外婆的喜悦让我激动不已，可是，当车上路不久，我就感受到这个车站的实在痛苦——腊月二十六，寒风刺骨，我们衣裳单薄，一会手脚便冻麻木了，清鼻涕顺着嘴巴下巴流，可车厢里的空油桶随着碎石路颠簸还不断挤压我们，特别是上坡时，我们被挤得紧贴车挡板。就这样一路与严寒和空油桶斗争着。车开到此行要翻越的最高的一座山的山顶大垭口时，司机往路边将车一停，对我们说：就在车上等到哈，我们吃饭去。我们探头一看，外面群峰起伏，银装素裹，路边积雪厚达几寸，石岩冰凌悬垂。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等司机们再出现时，饥寒交迫的我们姐弟蜷缩在那狭小的空间里，都站不起来，我都甚至有些神志不清了！司机忙不迭给我们揉搓脸蛋和手，又给我们喝了点热水，我们才缓过劲来，司机又扔了一件外套给我们姐弟搭伙披上，重新上路。
这两次坐车经历，让我有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一个美丽的梦想：长大后要当一个司机，可以自己开汽车，可以常常带着家人坐车出门，尤其可以让我的小伙伴们随便坐我开的车去很远的、很美的地方玩。 长大些后，坐车的机会依然很少。有时想坐车，调皮的我们会在公路上找一个较大的上坡，等到负重的卡车减速后爬上去坐一段，待到下一个上坡再跳下来。中学毕业下乡插队，自己可以挣到些钱了，偶尔回家会奢侈一下，坐坐客车。
七七年十二月，改革开放的前奏曲吹响——停止了十余年的高考恢复！正在插队落户并担任生产队会计的我，匆匆做完小队的决算后便出发去五十里开外的临江镇参加高考。母亲给我的本次高考两天两夜的吃住行全部经费是2元钱，而坐车去的话，记得是单边就要六毛钱，我自然选择走路了。独自行走在大巴山区蜿蜒公路上，一边背诵些可能要考的历史地理题，一边为历史的车轮突然在这里转弯而兴奋。突然身后响起突突的马达轰鸣，回头见一位开着手扶拖拉机的小伙子对我说：“老弟是赶考的秀才吧，来，我带你一段。”我喜出望外，坐在他身边。他要去的地方正好在我的行程中间，但是他特地往前多开了十多里地送我，分手时还特别勉励我：“老弟，发狠些考哈，我没文化考不成，但是为你们有这个机会高兴。”这一年我考上了，成为恢复高考的首届大学生，而那位热情的老兄所开的手扶拖拉机是我今生坐过的最温馨、最有纪念意义的交通工具。
此后，坐车渐次不再是稀罕事。但由于道路和交通工具数量质量、网络覆盖，于今日相比有天壤之别，出行难仍改变缓慢。因为在离故乡千里之外工作，我可以说饱受了旅途中忍饥受渴、餐风露宿等车候船之苦，那时从我工作的成都回重庆开县老家，坐火车只能坐到重庆或者达州，再转乘汽车，若直接坐长途汽车，一路顺风的话也要二十二三个小时，稍有不顺就要延长数小时，记得有年春节带着老婆和四五岁的儿子回老家，汽车一路磕磕绊绊时走时停，竟然三十五六个小时才到！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国家不断加大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交通工具私有化进程也日益加快，交通越来越发达。特别是进入新世纪后，两股巨大潮流把中国老百姓的私家轿车梦带进现实。一是“鼓励汽车私人消费”的方针首次写进党中央对“十五”规划的决议，历时近５０年的公务车一统天下的格局被打破；二是入世迎来的全球化冲击。日本、美国、欧洲、韩国等主要汽车厂商悉数进入中国。全球汽车市场成熟的观念、规则、流程、资本急风暴雨般冲刷着中国汽车业深厚计划经济烙印。中国汽车业“全军覆没”的预言成为泡影，逐步适应并融入全球化市场，开始成为这一平台上最活跃的角逐者。中国老百姓对于轿车被压抑多年的需求急剧释放，表现出一种势如破竹的市场原动力。２００１年１２月１１日，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３天后，面向百姓消费的小型轿车天津夏利宣布大幅度降价。同月，以３万元价格为主打的自主品牌吉利在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拿到了轿车的“准生证”。这一年，上海通用的“十万元家轿”赛欧问世。享有轿车文明，是一个现代社会，尤其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老百姓应有的权利。认可轿车进入家庭，折射出的正是中国从老百姓的义务本位向权力本位转变的一种进步。有数据显示，中国轿车市场私家车的比例已经达到８３．２％，在中国１６００万汽车保有量中，私人购买占着绝对主导地位。
30年前，城里的上班族们骑着色彩单调的自行车在街道上穿行，数量不多的公交车常常人满为患，但也足够让小地方或者农村人羡慕不已；在我们那小县城，家里有一辆自行车便算是富有的象征，拥有一辆私家轿车代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30年弹指一挥间，如今的交通工具已是花样繁多：在繁华都市，几十上百条线路的公交车往来穿梭，知名品牌轿车会不经意间从人们身边招摇而过，出租车招手即停，私家车的数量更是以惊人的速度与日俱增，即使农村，摩托早已是最普通的交通工具，而且也已经有为数不少的人拥有了自己的家轿。出远门已经非常方便，到外地打工的农民坐飞机回家过年探亲也是稀疏平常的事。今天，越来越多的寻常百姓把轿车当作自己的生活、出行、谋生的现代化工具；中国人能以与国际接轨的价格挑拣选择几乎所有国际主流品牌和自主品牌的汽车，轿车也成为中国最市场化的产业。
现在从成都坐汽车回我的故乡重庆开县，近六百公里路程全高速，原来必须盘旋翻越的高山道路已经被坦直宽阔的隧道代替，六个小时即可到家。轻松神速大大超过神行太保“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本事。今年，我又自己买了一辆车，小时候做司机的职业愿望虽然没有实现，但可以自己开车去很远的、很美的地方的梦想，终于成为现实，不仅方便了日常出行，还可以利用节假日也体验一把自驾游的乐趣。
回首交通工具的变迁，真个是“换了人间”啊！我们从这个变迁里品出昔日清贫生活的苦涩，也品出了今日改革开放硕果的甘甜。
(2008年1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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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7 18:19:35